一個可憐的男人

近日因著一些事, 令我忽然又想起一個, 跟我有關係又可以說沒有關係男人, 一個我覺得很可憐的男人......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奇妙, 其實我好像只見過他六次。

第一次見他, 怎樣見到他的呢? 印象很模糊, 好像就是男朋友帶我回家, 印象并不特別深刻, 忘記過程了。

第二次見他, 也是在他家裡, 記得那天他腰背很痛, 一邊揉著腰一邊走出房, 他的外孫女說了點什麼的, 忘記了, 好像是一些令我覺得刺耳的說話, 反正當時我捉著她手, 帶她到他身後幫他按摩腰身, 還說:"不要這樣說, 應該幫公公按摩一下, 問他舒不舒服才對呢", 那時候他笑得很開心。

第三次見他, 是在他二女家過節, 吃完飯大家都在聊天, 只有他靜靜的一個人在按摩椅上坐著, 我一個外人也只坐著聽別人說話, 間中跟小孩子玩玩, 忽然就聽到他叫:"另一個雯呢", 不知為何, 我就知道他在找我, 於是答他一句:"在這呢"

第四次見他, 是男朋友通知我, 陰差陽錯的在醫院手術室門口等著, 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守著, 沒有他的親人, 周圍也沒有其他人, 只有陰暗的光管和起涷的冷氣.......其實我是人生第一次等在手術室門口, 等的人還要跟當時的我沒多大關係, 所以是有點害怕的, 有想過走的, 但最後我還是等到他被推出來了。我走到他面前叫了他一聲, 他神志還清醒, 居然認得我, 還揮著手說:"怎麼來了啊你, 不用來, 回去吧, 回去吧, 回去做自己事, 不用來", 我說:"沒有來很久的, 你沒事就好", 姑娘推了他病床入電梯, 關門前他還是不斷地揮著手說:"回去吧, 回去吧", 不知道為何, 我忽然就很難過......回家時, 男朋友終於趕到了, 他跟我一起乘巴士送我回家, 途中我就忍不住一邊哭一邊駡他, 怎樣你們家人都這麼冷血, 可以讓一個至親孤零零去面對手術的呢?

第五次見他, 是因為手術併發症, 被送入深切治療部的時候, 當然他已沒有多少意識,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們的說話, 男朋友帶了部MP3打算日夜放粵曲給他聽, 聽說他最喜歡聽這類歌.......

第六次見他, 也是見他的最後一面, 過了那晚, 他就死了。沒有遺言, 沒有接觸, 只是靜靜的過去。忘了有什麼人來過, 只記他三個仔都陪著他倒數, 在他們對他說話時, 我靜靜的遠遠的站在一旁, 其實我是第一次這麼近去看一個快死的人,我是有點害怕的, 但我也是可憐他的, 所以我是在那裡擔待了一段較長的時間的......快到凌晨吧, 最細的仔走了, 說第二天有工作; 過了凌晨, 他第二個仔望了我一眼, 我知道他是想走但有點不想比我早走, 所以我又擔待了一段時間後就向他告別了, 然後回自己家裡。後來聽男朋友說他二仔在我走後不久也走了, 沒錯男朋友是他大仔, 好像是陪他到生命儀器停止及辦好手續才離開的。

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到他死亡, 很是短暫, 郤感受到他的孤寂, 到後來慢慢了解到他被親人不重視的原因, 替他感到難過 (對比起自己, 我想他是超級好爸爸, 他勤力工作, 努力為家庭付出, 愛護妻兒, 只是晚年得不到家人的關愛才養成撿垃圾的壞習慣)。

對家庭勤奮勞碌, 無私地奉獻一生, 有妻有兒, 但結果郤被至親看不起、孤立, 到死也沒人明白、關心, 我想, 人生最悲哀莫過於此了。後來有機會聽他二仔說, 阿爸臨死前跟他說"放過他"......我想, 如果我是那個男人, 除了乞求放過自己, 我可以怎樣呢???